“阿里来做本地生活需要耐心,一边建团队,一边练体系。”一位在阿里美团都任职过的业界老人评价说,“能不能成要看逍遥子有没有耐心,以及王磊能不能扛住短期的业绩压力。”
巨头中,腾讯七年一次架构调整,阿里年年都调整。业界公认阿里换人快,给业务负责人时间短,如果表现不理想,快的话两年就换人。
美团养战,阿里下棋
2018年10月,美团宣布新一轮组织架构调整,首次提出聚焦“Food+Platform”的战略。调整中,一个原归属金融业务,负责在公交、地铁铺支付码的600多人部门,被划归到用户平台事业群,汇报对象由高级副总裁穆荣均转为高级副总裁王慧文。
突如其来的变动令整个团队十分紧张。一位该部门的美团前员工告诉记者,这项业务曾在赤峰、株洲等小城市测试,有补贴时月活不过5万、撤掉补贴后日活掉到8000,“按照王慧文的性格,一定会砍掉。”这位员工说。
于是,该业务二三十位中层员工找到穆荣均求助。穆当着他们的面打电话给王慧文,提出“半年之内不要动人”。王慧文遵守了约定——直到今年4月,团队人员才出现一些变化。
他们的命运只是冰山一角。事后看来,去年10月宣布的这轮组织架构调整,正是美团点评从人员、管理到业务全线收缩、追求盈利的肇始。
据记者了解,从去年底持续到今年初,美团点评启动了一轮大规模裁员,主要波及LBS平台、到店、快驴等业务,其中仅到店SaaS裁掉的销售人数就不低于2000人。“2017到2018年,美团点评在决策上还是犯了些错,headcount扩太快,有些业务没必要加人,有些业务没必要做,就裁掉了。”一位美团点评离职中层评价说。
裁员风暴之外,更多变化在内部悄然发生。去年下半年以来,美团战略部推的许多内部孵化项目都没有通过,过去各部门老大就能批的事项,必须王兴亲自批;今年以来,包括外卖、餐饮SaaS在内的多条亏损业务线,都接到了减亏、挣钱的KPI。
美团外卖业务一位中层人士说,份额不能掉,还要盈亏平衡,实现起来困难不小。另一位SaaS销售线的员工则直言,从不收年费补贴商家,到向商家口袋里掏钱,简直是“不可能完成的任务”。
记者还从某猎头处获悉,2018年4月,美团点评启动了上市前最后一轮薪资普调,产品和技术序列员工涨幅高达30%,销售序列也在15%左右。然而到了今年,普调涨幅只有5%-10%,涨薪30%以上的人数寥寥无几。
上市后面临的财报压力是一方面——去年9月香港上市后,美团点评股价一路走低,到2018年最后一个交易日跌至谷底,跌幅达到46%。即使是上市前在招股书里放言“可能继续产生较大亏损”的美团,也不得不顾及资本市场的脸色。
更大压力则是阿里的大举进攻。某种程度上说,竞争打乱了美团点评在外卖业务上收割市场的节奏——从2017年Q4到2018年Q3,美团外卖变现率一路从11.6%攀升到14.0%,但在竞争最激烈、美团跟进饿了么补贴的去年四季度,却一度降至13.7%。
而阿里发起的补贴大战,更是对美团点评的现金储备提出了要求。因此,减少遇阻的、巨亏的新业务,回归核心业务,就是美团应战最重要的“准备”。
阿里本地生活业务的最大挑战,是当阿里把拼多多作为主战场上的头号敌人时,对战美团的它是否能获得足够的资源支持。
“外卖份额一旦逆转46,美团就会输。”前述在阿里美团都就职过的人士评价说,只要饿了么能在ROI(投入产出比)还不错的情况下,份额切实提升,阿里就会敢于向饿了么重金投入。
目前的外卖战局,虽然看起来依然是美团占优,但上一代外卖大战中,对张旭豪治下的饿了么是生死之战;而在第二代外卖大战中,对美团是生死之战。
阿里2100亿元的现金储备远比美团580亿高得多,利润高得多,容错率也高得多。两家公司手里的筹码数是完全不对等的。
美团现在只能牢牢守住核心。
归根到底,外卖编织的是一张城市内配送网络,一张很贵的网。一位前美团人士对记者说,美团之所以扣点高还长时间亏损,是因为骑手每单费用外,还有雷雨天、夏天冬天、火爆时间加价,有配送站房租成本,有骑手逆行超速损失,加上群租房也不允许了,“骑手成本长期一定往上升”。
跟商家提升扣点总有天花板,提太多商家就会倒戈,更优的办法,是提升这张配送网的规模效应——除了配送外卖这个订单量最大的品类外,还能不能叠加配送上其他单量巨大的商品。
在阿里一侧,它不仅有饿了么,还有盒马,以及大润发等它入股收购的数家零售连锁,这些订单都可以饿了么来配送。不过现实情况是,除了饿了么,盒马也在编织着一张配送网,自己配送门店3公里范围的订单。阿里的两张城市配送网是否融合、谁来主导融合,还是未知数。
美团已经关停了对标盒马的“小象生鲜”5家门店,门店业务模式太重、耗资太多,其核心团队转向前置仓模式的“美团买菜”,同时内部赛马的,还有模式更轻的菜场代运营业务。
买菜几乎成了目前美团点评仍在大力投入的唯一一个新业务。
目前,阿里至少用饿了么拖住了美团,牵制了它的“边界探索”。
一位接近美团点评的人士告诉记者,摩拜正赶上两到三年期车辆换新的节点,但此前亏损巨大,不再追加投入。摩拜目前日单量在600万上下,Hellobike在2400万;针对餐饮商家的食材供应链业务快驴去年亏损在几十亿量级,也被美菜拉开差距,去年下半年到今年上半年,订单量从后者的四分之一掉到十几分之一,快驴业务负责人、高级副总裁陈旭东此前去职,在重新梳理方向。
对于这两项业务的进展,美团并未回应记者。此外,美团打车转为“聚合平台”、餐饮SaaS销售体系由直营转代理,业务模式无不是由重变轻。
“去年比较浪的业务都停了。”前述前美团人士评价说。
这是个喜忧参半的消息。香港股市向来重视实利。严格执行收缩战略后,美团近半年股价回升。8月23日,美团二季度财报宣布首次整体盈利,当日股价大涨8%。
但从未来成长性来看,外卖已经是一个增速明显下滑的成熟业务。今年二季度,美团外卖交易金额同比增长36.5%,而在2017年时,美团外卖交易额同比增速高达290%。无论是美团,还是饿了么都同意,对这个行业来说,相比竞争,更重要的找到价值增量。
美团二号人物王慧文目前在管“用户平台”,为活跃用户数和DAU负责。摩拜单车现在要用美团App才能打开,美团同时在直接投放黄色的美团单车,就是为了做大美团主App——这也显然意味着美团放弃了做打车业务。在阿里的进攻下,保住App活跃度就是保住生存发展的希望。
“美团处在时刻防着阿里来围剿的状态,挺紧张的。美团APP的DAU和订单量不能达到一定量级,它都不够安全。”前述美团点评离职中层人士称。
王兴2017年,曾提出了著名的“无边界”一说:“太多人关注边界,而不关注核心……万物其实是没有简单边界的,所以我不认为要给自己设限。只要核心是清晰的——我们到底服务什么人?给他们提供什么服务?我们就会不断尝试各种业务。”
那显然是王兴和美团最信心高涨的时刻。
但理想世界和现实世界往往并不一致。现在到了回归核心的时候。
(文中张宏、老严均为化名。)